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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一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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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明玉嗓音闷闷,楚云飞一把拉住她:“可是怪我今儿回来迟了?”

    明玉摇头:“如今你也是大忙人一个,诸事缠身,我何曾怪你回来迟了?前儿六嫂得了些补品,我和十姐姐都给了一些,一会子吩咐厨房炖了,给你补补身子。”

    楚云飞终于听出不对味来,如今春寒料峭,明玉还穿着袄子,就算怀孕四个月,显出些怀相,看起来也无半点儿臃肿:“六嫂给你,必然是想着你怀孕,叫你补身子,给我吃做什么?我身强力壮,该补是阿玉。”

    楚云飞确实不算年纪大,身体也一直很强壮,明玉嫁给他这几年,大病小病从来没有,而这个岁数,也正当血气方刚时候……该怎么说出口?外头烟花之地女人不干净,寻个出身清白姑娘抬进来?身为妻子,不该生出嫉妒之心,照顾体贴丈夫是天经地义责任,可这话无论如何明玉也说不出口。她一直都明白,人心是永远无法满足无底洞,也量抑制某些心思,但明白是一回事,实行起来却有些困难。

    明玉吐了一口气,扭头盯着楚云飞,问:“今儿相公去了哪儿?”

    楚云飞是怎么也没想到,去了一次北街烟花之地,就被明玉晓得了。他盯着明玉那双纠结眸子,瞧着她紧紧抿着嘴唇,忍不住弯起嘴角笑起来。

    竟然还能笑出来,明玉暗暗磨牙,调节了情绪,淡淡道:“相公若有喜欢,我也不会反对,这宅子虽不宽敞,再多个人也住得下……”

    “混说什么呢?”楚云飞打断明玉酸溜溜话,揽住明玉腰,拉着她坐下来,理了理她衣裳,隐忍着笑问,“阿玉这般说,可是真心实意?”

    明玉不留痕迹地让了让,却让不开,楚云飞身上淡淡酒气鼻息下缭绕,熏得她鼻子微微发酸。楚云飞见她不说话,又道:“阿玉素来实诚,刚才话果真是心里所想?”

    “我又管不住你腿,除此之外还有别法子不成?咱们家又不是穷得养不起其余人,比起外头不干不净,家里总要干净一些不是?我……”

    周围迅速冷下来气氛让明玉打住了未说完话,下意识地扭头看了楚云飞一眼,只觉他眸子又深又暗沉,楚云飞语气生硬地问:“这果真是阿玉心里话?”

    不是又能怎么样?明玉垂下眼帘,迟疑了片刻,抬起头迎上楚云飞眸光:“我虽心里不愿,但……”

    这世间多少女人是心甘情愿?

    “那就是阿玉不信我?”楚云飞说着吐了口气,“我原也不想说,也不晓得阿玉怎么就知道了。今儿上午之谦拉着我去了北街,实不是阿玉所想那般……”

    听楚云飞把事实说完,明玉惊愕半晌才回过神来,将信将疑盯着楚云飞。楚云飞吐了一口气,道:“家里下人也委实多嘴,什么话都随便乱说!”

    明玉瞪了他一眼:“你还怪家里下人多嘴?!莫非去了一次,还真喜欢上那种地方?”

    楚云飞没好气地瞪她:“阿玉这般不信任我,又当如何说?”

    “哪里是不信?虽我没亲眼瞧见,难道相公今儿没去北街?”

    楚云飞怔了半晌,咬牙道:“都是之谦那混小子害得!”

    “你这会子倒怪起他来,腿长你自个儿身上,我就不信凭你能耐,他真能拽着你去?”明玉秀眉一挑,用力瞪了楚云飞一眼,“倒怪我不信你,我哪里不信你,记着你今儿要来家,等你回来吃饭,午时都过了,怕娘和衍哥熬不住才吃了,你倒好……也不打发人回来说一声,可不是做贼心虚?”

    楚云飞无言以对,第一次口头上占了下风,只得柔声细语好一阵劝。明玉这才扯出一抹笑,楚云飞见她笑了,笑问:“阿玉是对自个儿没信心,还是对我没信心?”

    都有那么一点儿,从前明玉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,只是一直压心里罢了。这一次去了直估,楚大夫人和珊姑娘算是给她提了个醒,有些问题不是忽略掉就不存。楚云飞明玉心里,他值得托付,值得珍爱,遇见他是她这辈子大福气,是她丈夫同时,也是男人。

    成亲几年,夫妻恩爱,可这样恩爱能维持多久?她现还年轻,等年老色衰之时呢?相处时日久了,也会腻烦不是?

    就是四太太和四老爷也有过恩爱时候,却禁不住岁月侵蚀,后夫妻之间连表面相敬如宾也难做到。

    明玉她知道,她自个儿已经深陷进去,若不然,她也不会得知楚云飞去了那种地方这般难受。

    明玉垂着眼帘,即便她做好了准备,也会难过……

    楚云飞避开她凸起腹部,揽住她肩膀,让她半个身子都靠进自个儿胸膛里:“这辈子有阿玉一个就足够了,胡思乱想这些做什么?别说那种地方,就是北街我也再不会去。阿玉,你要信我!”

    明玉抿着嘴唇没说话,屋里安静下来,恰好一道光束顺着敞开窗户照进来,明玉弯起嘴角,自嘲地笑了笑,明明一直坚信楚云飞值得托付,值得珍爱,自个儿怎么会闻见一丝一毫风言风语就疑心?

    到底是对自个儿缺少信心,楚云飞她心里是十全十美,她得到了就害怕失去。想到这里,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双臂抱紧楚云飞,仿佛这样牢牢将他抱住,就不会失去他。

    她其实,并没有楚云飞说得那么坚强。

    察觉到妻子动作,楚云飞笑起来,如春阳般璀璨夺目。

    也不知过了多久,明玉才松开他,想起今儿徐之谦拉着他去北街事。楚云飞说含糊,意思倒也表达明确。

    “那姓王畜生真……”

    王家与陈家一般,都是百年侍书之家,但比起陈家香火旺盛,王家却是个特例,应该说嫡系一直单传,但王家对待庶出上和别家不同,成家之后就要分出去单过,总来说王家庶出也不多,王大人连庶出兄弟也没有,之前分出去,苏州虽有一脉,就明玉所知,也是不怎么来往。王家苏州祖宅,也是王家下人守着。

    而到了那姓王畜生这一代,王老爷也有个庶出儿子,明玉倒是从来没见过,也没听说王家为这个庶出儿子办婚事,想必如今年纪小。这些倒罢了,王夫人可就这姓王畜生一个儿子,也只留下了宪哥这么一个早产孙子,就算现宪哥身子骨好了,早产儿也叫人堪忧,恐活不长久。

    这些都罢了,明珍还年轻,那姓王畜生死了她守寡,不死她也要守活寡。

    “啪”一声,吓得底下两个婆子忙后退了一步,明珍气得牙齿咬得“咯咯”作响:“果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,如今外头风声才好转,家里养了这些个,他还要出去混闹?自个儿要破罐子破摔,不想活死了岂不干净!”

    婆子话还没说完,见明珍已气得头生青烟,张了张嘴想说大爷难处,到底把话咽了下去。

    明珍却瞧见两个婆子目光闪烁,顺了顺心头气,平静地问:“如今你们大爷什么地方?”

    婆子缩了缩脖子不敢言,明珍随手抓起搁榻桌上茶壶,婆子见势不妙,才忙道:“大爷还哪儿吃酒,也没叫姑娘,只怕这会子已吃得醉醺醺了。这会子那条街还没热闹起来,大爷身边也没带小子,大奶奶还是先派人去把大爷弄回来吧,没得老爷晓得了,又要生气。”

    明珍冷哼一声:“如今全家都守孝,他竟做出这样事体,我管不了他,去告诉老爷!”

    婆子一急,又道:“只怕老爷再发一次脾气,大爷可就真废了!”

    明珍气头上倒也没细想这话,气道:“他如今不是废人,却还不如个废人,至少废人不会给家里添乱,不会做出这般雪上加霜事体!”

    他是孙子辈,祖父孝也守过了。从刑狱司回来才多久?就忘了自个儿当初是如何获罪入狱!

    这两日,王老爷虽不出门,却也想法子替王志远谋将功抵罪事,毕竟外头风声好些了。他不检点些,反……明珍越想越气,朝身边大丫头道:“去告诉老爷,这会子老爷应该书房,我脸皮再厚,该丢脸也丢了!不让老爷管束着他,不定还要惹出什么乱子来!”

    没想到两个婆子却不约而同拦住就要出去大丫头,顾不得明珍正气头上,其中一个婆子走过来低声朝明珍说了几句。明珍听得却愣住,婆子怕她受不住发脾气,暗暗地朝后让了两步。

    明珍惊愣之后,却也将信将疑,问两个婆子:“此话当真?”

    两个婆子对望一眼,点了点头,另一个婆子踌躇着又道:“前儿大爷晚上出去,之后,老爷吩咐了叫家里上下都盯着大爷,今儿大爷从后门出去,恰好奴婢两个那会子后门。奶奶也晓得,奴婢们人微言轻,本来还想劝大爷几句,结果大爷一溜烟就没了踪影。奴婢两个一路追着去,结果就发现大爷去了北街……后来奴婢两个厚着脸皮从后门进去,正好听见两个姑娘议论说大爷中看不中用……”

    明珍虽吃惊,可想想王志远从刑狱司回来后,就夜夜歇书房。那没脸狐媚子李姨娘还巴巴地往上凑了几回,一个月前,那李姨娘不死心半夜三又去了,却被王志远一脚踹出书房,把额头都磕破了,这些日子才安分下来。

    王志远虽没来明珍正屋,却也从来没有踏进其他人屋里,以为他真受到了教训,那知过了年,瘟疫风头退下去,他竟晚上趁人不备出府,喝得醉醺醺被人送回来。原来,他已经……明珍顿觉心冷了半截。

    婆子见她没发脾气,迟疑着道:“许是上回被文大人撞了个正着,唬破了胆儿,大爷难以启齿,因此瞒着大伙儿。只是烟花之地,人多口杂,万一里面姑娘说漏了嘴,传开了大爷以后还有脸出门么?”

    明珍心里一团乱麻,后面话根本没心思听进去,只是紧紧地捏着手里娟子。过了半晌,喃喃问道:“可有法子医治?”

    另一个婆子想了想道:“大爷唬破了胆儿,等缓过说不定就没事了,可老爷若再打他,他愈发没胆。奶奶还是些打发两个小子去把大爷弄回来,若传开了,大爷自暴自弃就没得救了!”

    明珍心里乱,根本没法子冷静下来,听婆子说有道理,就忙点头,吩咐大丫头去找两个机灵小子。屋里众人见明珍这般,也都只留意两个婆子说话,却没留意到外头窗户底下有人。

    李姨娘养了一个月病,额头上伤疤早就好了,只是那天晚上事,王家上下没有不知,因此这些日子才借着养病一直待屋里,连王夫人哪儿也没去。横竖王夫人已口不能言,一开始说熬不过去岁冬天,如今虽熬过来,眼看着也是没多少日子活头,根本不能为她所依仗。

    她心知王志远对她已失去兴趣,可王志远到底能不能活下来谁也说不准,她已是王志远小老婆,倘或王志远被处死,她一无所出,可以放出去。可放出去又如何?她年纪也大了,非清白之身,就算放出去也不晓得会配什么样人,过什么样日子。还不如趁着王志远回来,赶紧生个儿子,若明珍生那个没了,她儿子就有可能是王家独苗,以后王家一切还不是她?因此她才厚着脸皮往上贴。

    可千算万算没算到,她跟着王志远可能这辈子都生不出王志远儿子!

    李姨娘脸色当即一片雪白,好半晌才缓过来,喃喃道:“他把我推开,原来是因这个缘故!”

    连怀疑都省了,虽之前王志远已不如开始那般离不开她,可至少她和王志远比明珍与王志远亲近多了,明珍与王志远不过有个夫妻名分罢了,自从明珍从苏州老家来了京都后,王志远何曾与她有过好脸色?

    “兴许是奴婢听错了,姨娘先别放心上,大爷从刑狱司回来时连人形都没了,不晓得刑狱司里吃了多少苦头。回来后虽养了几个月,到底比不得当初……”

    李姨娘摇了摇头,冷笑道:“若不是这个缘故,他如何家里谁也不碰?”

    说着看了一眼丫头,接着道:“别当我真是瞎子,就连夫人屋里几个摸样好丫头,也藏着猫腻,他去了一趟刑狱司,连情性都变了不成?常言道狗改不了吃屎,他大白天地,跑去那种不干不净地方找粉头,还有什么好说?!”

    瞧着李姨娘这般笃定模样,丫头心里竟也慌起来,王家上了年纪都说,王家姨娘不管是犯了错还是怎么着,不能留府里时,都会送去庄子上。单单送去庄子上也不过日子清苦些,可若是当家主母要作践,那就不是清苦这么简单。李姨娘早就和大奶奶结了私恨,她是李姨娘丫头,若李姨娘被送去庄子上,她也要跟着去,到时候大奶奶要作践,连她也不能幸免。

    想到平日里大奶奶脾气就不好,动辄打骂。

    丫头愈发着急,道:“姨娘还是想想别法子吧,夫人这么个情形,老爷又不喜欢你,以后可怎么办?”

    还有以后么?李姨娘双目无神地盯着外头。

    纸包不住火,王家两个下人将喝得烂醉王志远弄回来时,王老爷就晓得了。倘或不是他醉不省人事,王老爷就要叫人请出家法来,虽免了家法,却叫人当即把把他绑起来,又多安排了人日夜盯着,不许他踏出书房半步。

    可到了傍晚,躺床上口不能言王夫人,迟迟不见儿子来请安,药也不肯喝,眼巴巴地盯着房门。跟前服侍心里都明白,王夫人能熬过去岁冬天,也是因为她亲儿子从刑狱司出来,每日里能见着儿子,情绪稳下来。

    只是今儿,嬷嬷迟疑着道:“今儿大爷又私自出门,老爷生气,将大爷关书房了,明儿等老爷气消了,大爷也就放出来了。夫人赶紧把药吃了吧,这才略好些,又不肯吃,回头厉害了,大爷心里也难过。”

    好说歹说,王夫人总算把药吃了。嬷嬷把药碗递给一旁丫头,想着大爷今儿晚上怕是来不了,王夫人夜里也睡不着,就吩咐丫头去把大奶奶和宪哥请来。

    说起来,王夫人病发时真正吓人,半点儿动静也没,若不是有呼吸有脉搏大伙都以为她已经断气了。大奶奶日夜跟前伺候,宪哥每日里下学后都过来请安,王夫人有动静,大概也是瞧着宪哥不再那么怕她,心里宽慰缘故。

    嬷嬷如今还记得,那天王夫人眼睛转动,也是宪哥走到床边,见王夫人嘴角流了口水,拿袖子替她擦拭。

    正想着,明珍已牵着宪哥走进来,屋里服侍齐齐挨了一截见礼,躺床上没动静王夫人听得声音,眼珠子就使劲朝外转。

    嬷嬷见了心里宽慰,笑道:“大奶奶带着哥儿来了。”

    可谁又晓得,王夫人每一次听到明珍、听到宪哥心里真正想法是什么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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