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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:共侍一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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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清远侯府大门紧闭,白芍前去叫门,门房开始时说纪太夫人不见客,隔了很久才说可以让杜且进去。

    纪太夫人从宫里回来后,病情又加重了,一连数日咳嗽不停,连夜里都不消停,纪澜看在眼里,疼在心里,只恨自己没能处理好这些事情,反而让母亲为他奔走煎熬。

    纪澜瘦了,总是一副丰神俊朗的风流倜傥,上扬的桃花眼含着三分春情,七分撩人,似要看到姑娘的心里去,可眼下却形销骨立,两颊深陷。

    杜且这才意识到,纪太夫人并不是装病。

    “义母她……”杜且还没进门,就闻到一股子浓烈的药味。

    纪澜摇了摇头,“心病。”

    杜且讶然,低声道:“以前没觉得她这么讨厌汝阳,当初汝阳嫁过来的时候,她还是挺高兴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一样。”纪澜带着她向暖阁后面的一处小厅堂走去,“当日太子已经登基,我又是太子登基的功臣之一,尚公主是一种殊荣,且那时候已经娶了你,公主进门无伤大雅。可公主那时候并没有住在公主府,反而进了清远侯府,把你赶了出去,又把府里的那些侍妾通房都散出府去,唯一让母亲大发雷霆的是汝阳连永儿都容不下。但汝阳那样的性子,有理无理她都是要闹的,又仗着有新皇撑腰,母亲在她进门后不到两年就死了。在她死之前,一直念着你和永儿,那时候我根本没有想过要把你和孩子接过来见她最后一面。”

    杜且和纪太夫人的相处一开始并不太愉快,但在纪太夫人的调教下,杜且已有了侯府夫人的模样,掌家理事都无可指栽,尤其是生下永儿之后,纪太夫人看到孙子就打心眼里喜欢。现下隔了一世,听到纪澜重提往事,心中难免唏嘘。可有些人已经成为过往,今日只愿不再重蹈覆辙。

    “我记得在我进门前,侯府已经有了两个庶子,现下似乎连一个都没有?”

    纪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眸中的深情溢了出来。

    杜且背身以对,她已不想再听纪澜的那些所谓愧疚与忏悔,她已为人妇,并且很满足现状。

    “这才是义母担心的,担心公主跋扈,清远侯府将永无宁日。”

    纪澜却道:“这不是最主要的,其实母亲是不想和东宫变成一根绳上的蚂蚱,承恩公府现下已完全倒向小杨皇后。外祖与母亲面谈过,希望她能明确自己的立场,而我之前与太子关系甚密,很难抽身,但她不希望我完全没有选择的机会。”

    “你打小就与太子一起长大,就算你不为太子效力,也没有人敢用你。”这是实话,纪澜和东宫的牵绊太深,虽然这一次为了退婚,清远侯府和东宫必然要撕破脸,但东宫一定不会放弃纪澜,因为弃掉宋氏已经是一大损失。

    “厉出衡这一次逼太子弃了宋氏,眼下完全是孤立无援。汝阳公主府的事情,却不知道他要做到什么份上才肯罢休?”纪澜也没有继续纠缠,只是杜且过得好,他也就心安了。

    杜且一听,脸立刻拉了下来,“侯爷这是何意?太子弃宋氏,那是因为宋氏德行有失,宋家因此被牵连。圣人不会因为这件事废掉东宫,但宋家和宋远的相位自然是难以保住。至于汝阳公主,难道她过度用工,致命匠工劳累昏倒,冻死丧命,也是我家夫君逼的吗?”

    “难道这两件事情都不是他暗中策划吗?”纪澜追问,“虽说现下东宫把矛头指向七皇子,但这些事情没有数年的筹备积累,是很难在一时之间把这么多的女子聚集在一起。无论这些人是确有其人,还是伪装告状,都要冒一定的风险。不是被游说或是被挟制,是不会有人愿冒生命的危险。而这背后的推手,又岂是七皇子能够做到。”

    纪澜说得很隐晦,他不好意思直接说七皇子没有那个智商,虽然七皇子有足够的城府,但毕竟年少,又深得圣人的疼爱,自以为聪明绝顶,看似深藏不露,可其实还不如十四皇子的沉稳大度。在几个皇子之中,经历过两世的纪澜仍是没有看透这位十四皇子。

    杜且转身要走,“这些事你不用跟我说,说了我也听不懂。”

    “阿且,厉出衡今年才十九岁,他在四年前和甘赋冲来到京城落脚,若不是他已然知晓这些事情,又如何能如此准确地提前做好准备。”

    杜且停了下来,“这件事你说过无数次,但你如何能知道他和你我一样都是重生而来?世道命数都与前世不同,那是因为你我重生之后,对过往的种种有了新的想法而做出新的决定。是以,很多事情都会不同,很多人也会做出不同的选择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阿且,他真是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必再说了,他是或不是都不重要,至少他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,他爱我护我,视如珍宝。若如你所说,他重生而来,那么经历过前世的他,又如何能接受一个曾经对别的男人死心塌地满身污秽的女人为妻?”

    纪澜当即回道:“我能。”

    “对,你能,因为那是你欠我的,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过得那么悲惨。可厉出衡有什么错?他主动上门提亲,却被你抢了先,而我又被你所迷,弃他于不顾。他一走数年,对我没有亏欠,没有愧疚,更没有所谓的一往情深。难道他对我如此情深,知道过往种种,仍要娶我为妻。这样的男人,这样的深情,世间罕见。倘若真是如此,我便是这世间最幸运的人,更不会对他有所质疑。”

    每次遇到纪澜,总能把话题又绕回原点。

    “厉郎以后的选择,那只是因为他不能忍受为一个对我虎视眈眈的男人卖命。”杜且冷道:“既然与东宫的关系无法修复,也没有必要修复。我今日来,是为了汝阳公主重伤我家夫君一事。”

    纪澜的眉头蹙了起来,“你想让我落井下石?”

    杜且笑了,倚栏远眺,清远侯府的位置极佳,随处都可以把皇宫的雕楼画栋尽收眼底。这处侯府是老侯爷在世的时候择地重建的,原本不在这个地方,而这块地还是圣人御笔亲批的,就是为了能与清远侯常来常往,可老侯爷死得太早,没有与圣人把酒言欢,秉烛夜谈。圣人对清远侯府存着一丝情谊,绝不会因为这桩婚事而降罪于纪澜。

    “汝阳公主的性情你最是了解,她的一些小癖好,她宫里的人都知道,而重生而来的你也很清楚。该如何行事,你比我清楚。”杜且说:“也不算是落井下石,长公主有一些不符合公主的行径,理当有所制约。”

    “可你也是知道的,御史中丞史鹰是东宫的人,我若是向御史台上折子,等于是石沉大海,最后还是会被压下来。”纪澜也不是没有想过,但他既不想和东宫的关系闹得太僵,又不想具名上奏,总要为彼此留一个退路,日后好相见。当不成夫妻,他们还是表兄妹。

    杜且去看了纪太夫人,纪太夫人看到她,笑容多了起来,倚在榻上和她说了好一会的话,侍婢和婆子一直劝,她就是不肯放杜且走。

    “这些人巴不得我一直躺着,她们好不用在跟前伺候。”纪太夫人睨了她们一眼,和杜且抱怨起来,“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,就是提不起精神,那日进宫又感染了风寒,回来一整宿没睡着,咳得上气不接上气。”

    “义母该好好听侯爷的话,多休息才得好得快。过了年,我和厉郎可是要摆酒了,义母若是还不好,我就不给你下帖子了。”杜且娇嗔,替她掖了掖被角。

    纪太夫人冷哼一声,“他要是少气我,我自然也就不用吃药了。这个家最后还是要他自己撑着,可若是让汝阳进门,这个家也就不再是清远侯府了。”

    杜且见不得纪太夫长嘘短叹,出了屋见纪澜还在,又对他说:“在年节之前,事情一定要解决,不能再拖下去了。下次,也不知道她会拿什么往我夫君身上打。可若真是如此,你也就能退了这婚事。对了,侯爷,你本不想娶公主,却为了要救我父亲而不得不答应,那么你曾经想过用什么样的办法顺利退婚呢?”

    杜且相信纪澜是一个有准备的人。

    纪澜自嘲地一笑,“也没什么,像我这种品行不端的人,总有办法闹出一些风流韵事。”

    杜且眸光微闪,突然道:“你可有想娶的人……除我之外。”

    “阿且,我很高兴你这般为我着想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吗?”杜且也很困惑,“我不是为你着想,而是替我家夫君抱不平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妨想想,只要是我想娶的人,除了你都没有娶不到的。”纪澜上扬的眉眼清傲地扬起,“你倒是说说,我娶谁最合适?”

    杜且冥思苦想,又是咬唇又是挠头,最后终于让她想到一个人选,“我觉得她会是一个合格的侯夫人。”

    纪澜苦着个脸,“我可以拒绝吗?”

    “可以啊,你自己再想想人选。”眼看着天渐渐暗了下来,杜且连忙告辞,“等你有了决定,差人告诉我一声。”

    杜且前脚刚踏进杜府的大门,就被守在门口的晓风吓了一跳,她看着十分焦急的样子,想必是等了许久。

    “二娘,不好了,郎君抓到三娘与厉郎君苟且,眼下正逼着厉郎纳三娘为平妻,与你不分大小。”

    杜且以为自己听错,又细细想了一下,当即气得脸都白了,脚步飞快往梧桐轩的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屋中已聚满了人,杜如笙、杜战、虞氏,连贾氏都被请了出来,还有杜如笙的副将程兆寅。杜乐跪在地上,泣不成声,厉出衡一脸淡漠地倚在榻前,眼中尽是不屑之意,看到杜且进来,眉眼都飞扬起来。还有一旁做壁上观的谢桐,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后面了。

    “阿且,为父对不住你啊!”杜如笙没有给杜且开口的机会,呜呼一声,又哭又喊:“这样的男人委实不是你的良配,你前脚才出门,他后脚就对阿乐不轨,可怜阿乐还没嫁人就遭此不幸,为父只能把阿乐嫁过去与你共侍一夫。”

    杜且深深地蹙起了眉,回望厉出衡,“父亲你方才说厉郎并非良配,却还要把阿乐往火坑里堆,你不止是对不起我,还对不起阿乐。一个女儿不够,你还要再搭上一个吗?”

    杜如笙自己打脸,被杜且呛了回去,竟找不到话来回她。

    贾氏见状,“手心是肉,手背也是肉,三娘是庶出,可也是杜家的女儿,出了这样的事情,没了清白,以后也嫁不了人,所以你父亲才说对不起你们。事已至此,也只能是委屈你们。”

    “你们的意思是,要厉郎把三娘也娶了?”杜且心烦意乱地看了看杜乐,杜乐仍是一副被占了便宜的委屈模样。

    “对。”有了贾氏解围,杜如笙又神气起来,“虽然为父心里不愿意,可这已成事实,容不得我们不答应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行,纳三娘为妾也不是不可能,厉家人少,正好多一个人作伴。”

    谢桐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,厉出衡眸中淬火,杜且只当看不见。

    杜如笙跳了起来,“纳妾!不行,我辛苦养大的女儿,岂是给人做妾的!”

    杜且吃惊地问道:“父亲的意思,是让我给三娘让位?”

    “你二人共侍一夫,自然是不分大小,平起平坐。”

    “依大梁律,本朝奉行一夫一妻制,妾室可随意,父亲这是要有违例法不成?”

    “不是还有平妻吗?”杜如笙也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,“你为妻,她为平妻。”

    杜且这是嫌她不够心烦的,故意给她添堵,还是说杜乐……

    不对,杜如笙之前不是想把杜乐许配给谢桐,怎么又出了这档子事?杜且朝虞氏投去问询的目光,虞氏摇摇头,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。

    “若是我不同意呢?”杜且又问,厉出衡终于换了笑颜。

    “你若是不同意,那就和离吧!”杜如笙振振有辞。

    杜且仔细想了一下,确认自己没有听错,不由地冷笑起来,“和离?我为何要与厉郎和离?他又没做错什么,我为何要与他和离?”

    原来在这等着她呢!

    纳妾或是平妻都只是幌子,重点在于和离。原来杜如笙一直想拆散她和厉出衡,这样一来,他又能把杜且送进东宫,讨好太子。

    杜且以为杜如笙真的变了,就算他还想着为太子效劳,但她和厉出衡的婚事已成定局,不容更改。可他还是想方设法想要拆散他们,甚至不惜赔上杜乐的清白。但杜且相信杜乐是愿意这么做的,一旦和离成功,杜如笙一定会把杜乐嫁给厉出衡。

    “他对你不忠!”贾氏痛心疾首地说道:“这样的男人不能托付一生,你对他这般细致入微,他却对三娘做出苟且之事,你如何还能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?”

    从贾氏的表情,杜且可以断定她是不知情的。对她这一番话,杜且还是领情的,至少是一个母亲该说的。

    杜且在厉出衡的榻前坐下,握住他的手,与他相视一笑,“你说,你做了什么?”

    厉出衡淡道:“睡觉而已,一醒来身边多了一个人,而这个人不是你。”

    他的话音刚落,杜乐哭得更凶了。

    杜且冷道:“我出门之前,郎君一个人屋中,身上有伤,要卧床休息,而他确实也是在休息。一个在休息的人,如何与另一个人苟且呢?也就是说是三娘主动走进这间屋子的,对不对?”

    杜乐吓得哭声都小了,拼命地摇头。

    “不是你主动进来的,难道是有人逼你的?”杜且不明白了,她还能找什么样的借口。

    杜乐颤崴崴地举起手,指着厉出衡道:“是厉郎叫人传信给我,我才来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样啊……”杜且环视四周,诧异地说道:“我屋里没有文房四宝,厉郎是如何给你传信呢?难道是血书?”

    杜且夸张地拉起厉出衡的手,“没有伤口啊!”

    这回,换厉出衡笑出声。

    杜乐忿忿地看着她,“姐姐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?”

    “倘若不是你的撒谎,就是有人设计陷害。可依我看来,是你在撒谎。”杜且毫不留情地撕开最后一层遮羞布,“依你所说,是郎君给你传信,那也要等到我离开之后,可我这趟出门却并未向厉郎提起,他根本就不知道我要出门,要出去多久,就算他有心与你苟且,也要提前计划。可他对此全不知情,又如何敢与你私会?退一步讲,他从白芍或是其他人口中得知我离府,传你来相见,这一来一回也要耗去不少的时辰,怎么还会被人发现呢?所以,这是你有意识地布局陷害我家夫君,趁着他熟睡之际,故意制造你们苟且的假象,引来双亲为你做证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对厉郎有情,我早已看出来了。”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,杜且也没有顾忌,是杜乐挑衅在先,她也不能再忍下去,“早在青龙寺的时候,你就当着我的面去见厉郎,当时他上门提亲,已经是我的未来夫婿,可你却没脸没皮地贴上去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你的未来夫婿?父亲都说了,婚书上写的是杜府女君,又不一定是你,也有可能是我!”杜乐站了起来,抹去眼泪以声相抗,“若不是你主动勾引厉郎,他会娶的人是我。”

    杜且大笑,“订亲的时候,你还没出生呢,能不能不要大言不惭,这里还有外人看着呢,日后你要是嫁不出去,就只能怪他了。”

    谢桐爽朗地笑出声,“我觉得这位女君并没有想另嫁的打算,一心想与厉郎双宿双栖,连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得出口,真该让烟街柳巷的花魁跟她学一学。”

    杜如笙瞪了杜乐一眼,“闭嘴!这件事已经发生了,不管是谁对谁错,乐儿此番是嫁定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行!”杜且大怒,“我方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,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,厉郎没有碰过她,是她自己一厢情愿。我是不可能会让她进门的!”

    杜如笙把语气放软,“你如何能知道他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,兴许男人就是半推半就也不一定。乐儿若是不嫁给他,以后就许不了人家了。”

    杜且突然明白,当初纪澜为何会娶她了,杜如笙就是用这样的办法逼纪澜就范,纪澜迫于无奈才把她娶进门。可她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情,以至于被纪澜厌弃。如今,杜如笙这算是故伎重施。

    “岳父大人,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,什么叫兴许就半推半就,我连碰都没碰过她,怎么会出事呢?况且,我这屋子里的安息香不是被您给换成蒙汗药,方才我还拿了一挫香灰,回头到京兆尹的提刑官验一验。还有啊,你每天都在我吃的药里加了软骨散,好让我浑身无力。这些东西我都留着呢,明日我就让阿松送到太医院去。就是这样一个人,你觉得我有可能对贵府的三娘做出什么苟且之事吗?”厉出衡没有再沉默下去,杜且套出杜如笙的意图后,他是又气又怕,怕的是杜且不相信他,可杜且从一屋之门就没有对他表示过怀疑,这让厉出衡感到十分的欣慰。可杜如笙越说越不像话,他原本还想在杜府多留几日,看他还能做出什么来,可只这一件事,就让厉出衡感到恶心。

    “你要做这些事情的之前,也要能出得了这个府门!”杜如笙脸色骤变,“今日若是你不娶乐儿,不与阿且和离,就休想活着离开杜家!”

    杜且楞了一下,“父亲的意思是要我与厉郎和亲,把正妻之位让给三娘?”

    “没错!”杜如笙说:“不要以为娶了你就万事大吉,成了亲还是可以和离的。按大梁律,厉出衡不忠在先,只要乐儿当堂指控他,他就是有罪的,必须和你和离。”

    “这件事要闹大?”杜且完全跟不上杜如笙的逻辑。